“嗯,是班主任,这个学期分班了。
嗯,知道了。”
好了,现在我知道我爸不知道我分班了,不知道我学德文了,不知道我在很努力地让成绩好看些。好了步青云,我爸知道你不是人贩子了,手机可以拿走了。
挂了电话,我也不知是怎么了,当着步青云的面眼泪就啪塔啪塔地砸在笔记本上,视线也朦胧成一片,只一根笔凭着手感在纸上不肯妥协。
步青云却不开口,一只大手揉了揉我的脑袋,任我哭得鼻涕比眼泪多。
等我稍稍平息下来,才是替我合上了本子。
出教学楼的时候我不知道具体的时间,只见着橘黄色的路灯一盏盏亮着,给整个学校勾勒上一套暖橙色的边儿。我回身看去,教学楼的灯也都熄了,该是很晚了吧。
晚风和煦,和煦的又或许不只是晚风。
我扯了扯步青云的袖子,小声跟他道歉,为我之前的任性。
这是我第二次来到步青云的家,满身的疲惫顺带着多少存在的委屈。
“出来吃东西了。”
步青云轻扣房门。
“老师。”
我拉开门望着他,偏生半肚子想说的都说不出。
“对不起。”从嗫嚅到啜泣。
“我不该给您添麻烦。”
“哎呦,卓扬这么爱哭啊。”
步青云把我拉到他胸前,语气夸张地抹去我的眼泪。
“这是委屈了?”
他毫无避讳地掀开我的伪装。
一通慌乱中我赶忙摇头,不想承认这份委屈是因为不想承认这份卑微。
“因为没考好哭鼻子了啊。”
步青云牵着我到厨房,舀了一碗粥,状似无意地扯开话题。
“明明还挺好的。”
我端着泡桐木雕花筷子,心思迷乱地搅着米粥,嘴上还不甘示弱。
“卓扬,以后周末来这儿。”他其实不必如此事无巨细。
“不是,步老师,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总怕他的好分给我太多,往后便是日日清减。
“这儿是让你享福来了?这段日子老师忙,卓扬你也跟着忙?往后欠的账一周一清,不敲打到你身上就是不长记性。”
也难怪在他面前我总是幼稚如孩童,那种感觉生得微妙,像是把百战的长刀,唯在他面前卷仞不必惶恐。
彼时我只当这青涩的高中时代至少还有这么一个人,六月凉三冬暖,哪成想后来竟是一番寂寞沙洲冷。
“卓扬,会滑雪吗?”他靠在他的床头上,我也靠在他的床头上。
“小时候滑过两次,在传送带上摔过,就再也不去了。”
其实烟溪冬季也只是轻薄的浮雪,雪站不住,冰雪娱乐并不繁荣。
“寒假带你去滑雪吧。”
“不去了,带我您又玩不好了。”
“卓扬,教师其实只是我的副业。”他像个孩子似的冲我眨眨眼,言下之意自不必多说。
“冰雪旅游方面还是北城做的好。”我只在小时候去过一次北城,那满座的银装素裹是我对它最平实的记忆。
“北城的雪场也多用人造雪,等你长大了我们去瑞士滑一次。”
他偏了身子侧卧着,在夜的衬托下瞳仁沾染了漫天的星光。总念叨着等我长大,就好像他比我大了多少似的。
“卓扬,过来。”他伸开左臂,顺带着右臂撑开被子,唤我过去,即使我原本就和他半米都隔不上。
我知道他要说什么,他不好开口我便替他开。
“我爸妈就是做生意做的忙,小时候跟奶奶一块长大的。”
“就是你那个爱种菜的奶奶。”
“对,不过从初中就住校了,奶奶家也不常去了。”
“爸妈一般什么时候回来?”
“越过节越忙,他们是承包公路客运的。”
我不太爱提他们,每次提起来心里都空落落的。不过话到此处我能感觉到他搂着我的臂膀又紧了紧,像是保护又像是在安抚。
“很晚了,回去睡吧。”
我吭吭唧唧地拒绝他。
“不挨打也走不动啊。”步青云一脸好笑地看我。
“那成,你去柜橱里再抱一床被子,谁也冻不着。”
伴着他的话音我眼疾手快地把我盖着的被子往身下一压,打了个轱辘。
“卓扬,你去不去?”
不去。
“不去?那行吧,来,过来,关灯了。”
他是黑夜下给我的迷迭香。
我见他真的熄了灯,又滚回去分他半床被子。
替他盖被子的档口,他突然一手抓住我的手腕举过头顶,一手滑向我的腰窝挠我痒痒。
“去不去?嗯?”
我左右躲闪着他的攻击,一味地往床边蹭去。
“我去,我去。”
还真是怕了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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